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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Bruce Banner博士看来,能够长期留在Tony身边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对他那些惊世骇俗之举惺惺相惜者——换句话来说,一些疯子。这种人才向来稀缺,也幸亏如此世界才得以尚未毁灭。剩下的一种人,正如同Bruce自己一样,往往忍耐力超乎寻常。好脾气的博士并不是生来好脾气,体质特殊使得他不得不时刻修炼耐力,而Tony正是他的最佳陪练。这方面他们两人倒是配合默契,简直愿打愿挨。偶尔Bruce不得不怀疑Tony是否正看重这点才与他交好——他总不会冒着发作的危险和对方计较那些恶作剧。而在其他被Tony Stark得罪过的人眼里,他大概是一个以挑战别人底线为乐趣的混蛋,然而Bruce却无法对此指责什么,他恰好知道Stark根本就没注意过这些人的存在,你要怎么得罪那些看不到的人呢?

科研工作者,在某种意义上与艺术家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分别代表着人类理性与感性的极致,表达方式也颇为相似,不管是一首曲子还是一台电脑,都是创造者从本体分裂出的一部分。正因如此,比起Stark时代革新般的工业作品,人们更关注的是这些天才之作背后的创造者本人。崇拜者的赞颂和反对者的诋毁从未停止将Stark工业的掌舵者推至风口浪尖,象征着二十一世纪美国军事尖端科技的战舰在风浪中旁若无人地一路前进,任何人的猜测,控制和质疑都鞭长莫及。这种近乎残忍的傲慢是Bruce情愿违背天性与之结交的原因,尽管Tony有着数不清的缺点,他也从未停止为这个朋友感到骄傲。

然而总有那么一些时候,Bruce也会发现自己不那么想控制住把Stark的头狠狠砸向桌面的冲动,今天就是其中之一。

Jarvis前脚踏出会议室,Bruce的最后一丝耐心也随之而去。他被Tony对Jarvis莫名其妙的刁难惹恼了,作为Jarvis的导师,他相信就算是十个Tony Stark对他得意门生的论文轮番轰炸,Jarvis也能保持风度一一回应,因此他刚刚并没有贸然出手援助——别看年轻的英国人总是一脸谦逊,骨子里的骄傲恐怕整个Stata大楼只有他身边这个自恋狂才比得过。Bruce冒火的原因并非是Tony的问题多么刁钻尖锐,而是他绕过项目本身直指Jarvis本人。Jarvis在质问之下不得不将自己的私人情绪公之于众,身为相处三年的导师Bruce还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时刻。他一向对Stark的百般包容,但范围一旦超出他们两人,殃及他无辜的学生,Bruce没理由放任他任意妄为。

他还没开口,就被Tony炯炯发亮的眼睛吓了一跳。

“我要他,Bruce。老天哪,就是他了。”

Bruce满腔怒火生生被堵在了这句话面前,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他猜就算Tony刚刚变成了伽马射线中的怪物,他脸上的精彩程度也不过如此了。

“这比我想象得还要精彩。”这说的当然不是Bruce的脸,Stark连看都没看他。“我还以为MIT已经快没人可用了……没有冒犯你的意思,Bruce。这还是我的母校呢,你真该看看他们每年塞给我的实习生,我是说,这群人在一起能做出什么,会唱歌的华夫饼机吗?”他像个拿到坏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抱怨道,但很快又兴高采烈起来。“最好的总是压轴出场,对不对?Bruce,听听你家小朋友那把嗓子,居然没人绑着他去做配音,传媒学院那群人真是没有希望了……更好,他们的损失,我们的机会。说起来,我是不是还没提他有多完美?啊,更正,接近完美。那身可笑的西装必须扔掉。萨维尔街有些过火了,我可不想别人误会他是我失散多年的继承人什么的……今年秋季的范思哲应该问题不大吧,就想象一下那头金发和黑色的组合——Bruce,你有听吗?你的眼珠快瞪出来了,现在你又在用头捶桌子了。天哪,难道这是你最新的发病前兆?亲爱的,我得说这根本一点也不吓人。”

“再说一个字,就换成你的头在这张桌子上。”好博士的声音从桌面上闷闷地传出来。

Tony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不过他没能坚持多久。

“说真的,真没想到除了我以外还能有人做出这么赞的设计。如果Stark工业有这种人才,我也用不着连概念图都要亲自动手…”他停下来看着Bruce,脸上笑意盈盈。

“恭喜了,亲爱的博士,我得说我有点嫉妒。”

Bruce,完全没有被奉承到,则一脸不可置信地从桌子上抬起头。

“来之前你说对Jarvis的项目有兴趣,我才——”

“我是这么说的。”

“我反复向你确认过是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也没在开玩笑。”

“早该知道你不可能当真——”

“嘿,亲爱的,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要不是Jarvis年纪太小,我简直怀疑他抢了你哪个女朋友然后你蓄谋已久——”

“这和年纪没关系吧,别这么轻易就排除这个可能性。”

“现在人走了,你对着我倒是赞不绝口——”

“我担心当面夸他会兴奋得晕过去,你知道的,毕竟是我的夸奖啊。”

Bruce对Tony每分每秒都能刷新他对胡搅蛮缠这个词的定义而感到惊奇。

“如果你对他有什么不满,以我对Jarvis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场误会。”Bruce耐着性子说下去,“只要你告诉我——”

“我是认真的,Bruce。你怎么就不信呢?”Tony的语气听上去居然颇为无奈,“行行好,你觉得我是那种随便夸人的类型吗?去年一整年都没今天下午说的多,再说下去我得开始翻那些拍我马屁的旧报纸了,你想听哪种类型的?新兴科技的救世主与希望?MIT的骄傲?仅次于Tony Stark的少年天才?看在我亲自来给他面试的份上?”

Bruce半天目不转睛地瞪着Tony,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玩笑的痕迹。“面试?”他重复道,没有从那堆胡言乱语里错过重点:“你是想让Jarvis结束学业,跑去给Stark工业工作?”

“当然不是,我是想让他作为我的学生继续学业,顺便为我工作。”

Bruce使劲捏了捏眉间那道很深的痕迹。“好,就算你是认真的。你拉拢他的方式就是嘲笑他的领带,吓唬他算错了数据,然后让他难堪?顺便说一句,干得漂亮极了,我从前还没见过那孩子红过眼睛呢。”

“你认为他是想哭?拜托,我差点以为那道蓝光是镭射光线,我都快被那双眼睛杀死了。”

“我一点也不怪他。”Bruce嘲讽道。

“讲点道理,亲爱的。他像是那种缺乏赞美的类型吗?你们这群教授平时早把他夸成天上的月亮了。相信我,不来点刺激的哪来的征服感?”

“你知道吗Tony,我开始怀疑你那一打女朋友是怎么来的了。现在就连三年级的小学生都懂得表达喜爱的方式不是掀裙子揪辫子,你的情商大概只停留在二年级。”

“Banner博士救命!我的真命天子出现了,我觉得我恋爱了。”

他笑嘻嘻地用犬牙咬着墨镜的腿架,装作一副热恋中的少年人那样傻乎乎又甜蜜的样子。Bruce几乎要被他逗笑了,但又马上想起了Jarvis临走前窘迫的样子,不由皱起眉头:“既然你真的欣赏他,前面几次捉弄也就算了,没人指望你能按正常人的思路做事。最后何必要让他难堪。”

事实是,Bruce明白Tony Stark可以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从来不是没有理由的。

“你真是个傻瓜,Bruce。”Tony还在亲切地笑着,Bruce觉得他欠修理极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最好马上给我一个解释。”

Tony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他一直在等那群小可怜,那些所谓的队友,不惜放慢脚步也要试图融入进去,我必须让他承认这一点。因为这早晚是行不通的,除非他想一辈子呆在实验室替别人给机器上油。”

“可能你没听说过,但有种东西叫做团队合作。”Bruce指出。

“告诉我,亲爱的博士,你那篇获奖的反电子碰撞论文,有多少是‘团队合作’的成果?”

“所以你想说什么,告诉他别费劲和大家交朋友了,唯一出路就是像你我一样孤独一生?”

“Bruce,这话可真够伤人。”Tony捂住胸口,“我以为我们拥有彼此已经不再孤独了呢……答案是否定的,我只是……见不得有人把天分消磨在妥协里。谁说摆脱孤独要用上一群人那么多。”

Bruce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不傻,但这要花上一个聪明人非常非常艰难的思考,才能意识到Tony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哪怕这里的艰难是指五秒钟。

——几乎是一个承诺。

来自Tony Stark的承诺。

好大一会儿,他们两人谁也没有说话。Bruce消化着刚刚的信息,不确定该说些什么。而Tony走到窗边,目光望向楼下的广场。现在正是周五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间,楼下挤满了一百个活力十足的年轻人。尽管会议室是完全封闭静音的,光是看着那副场景就能想象出学生们庆祝大笑的声音。Bruce忽然想起Selvig已经不在屋里了,大概在他和Tony大眼瞪小眼时就走掉了。

“我真希望他们换掉了周四的印度之夜。”Tony说,“老天,这么多年我都忘不掉每周四食堂附近那股坏掉的洋葱味。后来我就改吃披萨了,Ray’s是最棒的,我让他们直接从纽约送到这里。”

一个撅着嘴嫌弃学校伙食的小男孩,任性地等着不远万里送来的披萨——Bruce因想象中的场景不禁微笑起来。“现在周四是泰国之夜。老实说,大概洋葱味还要更好一些。”他说。

Tony仍然背对着他,眼睛盯着窗外,Bruce认为他恐怕什么也没听到。

“我一直讨厌回到这里,没什么比学校更可怕了。嘿,别那么看着我,我不知道那群记者是怎么写的,我向你保证那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日子。MIT的录取通知书,那是我多大来着,呃,十四岁收到的。我从来没见过老头子这么开心过,因为我终于要收拾行李滚蛋了。第一个学期比我想象得还要糟,上课意义不大,而且又没有Party肯让我进去,我不够年龄,没人想惹上Stark家的官司。所以我就开始自己开Party,最疯的时候周围四个学校的人都在场。要我说,盖茨比和我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也许老头子事先捐了好几栋楼,反正学校一直装傻。有一天我们醉得厉害,有个家伙跑过来赌我不可能半小时之内黑进五角大楼,结果我一刻钟就让他闭嘴了。第二天国防部找上门来,MIT的巴不得找个由头,我以为铁定要被退学了。但我家律师摆平地很快,而且临走前还不忘替我父母带话,让我感恩节不要回家了。说实话,我家可从来不是什么模范家庭,我压根就没指望过什么火鸡大餐,其乐融融。但…一直觉得自己还不至于无家可回。”

他稀松平常地讲着,似乎是个事不关己的故事,声音里没多少伤感的成分,Bruce却觉得浑身不舒服,他不太想听下去,但这个故事显然还没结束。

“感恩节前那周太难熬,酒精对我早就没用了,所以……我用了点不该用的。你知道那东西效果一过,不管之前有多糟,都会翻倍更糟。我记得那是Central Square附近的一条街上吧,这鬼地方总是在下雪,我浑身上下除了信用卡之外什么也没有,头疼得就差倒在路上了,不得不靠着一家餐厅的屋檐下喘气。然后就看到和当初我打赌的那个家伙了——他坐在里面唱歌喝酒,身边全是之前Party上的人。我站在外面看了整整二十分钟,听完那群人唱完一首歌才想起要走。嘿……我都快忘记有这码事了,这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对吧?我是说…又不像是去了趟黑洞差点没回来那种。真的,我连那家伙的名字都记不清了。不过每次听到那首歌……就是他们当时唱的那首歌,一听就头疼,比膝跳反射还灵。这就有点让人郁闷了,我还挺喜欢那首歌的。”

他话中的那种情绪Bruce的确体会到了,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故事奇怪地将Bruce打动了。好像他忽然被带到那个下雪的晚上,和嗨过头的Tony Stark一起站在餐厅外,看着里面的人享受着与他们永远无缘的快活和陪伴,因为Bruce自己也有太多类似的故事。说起来,在这行里他们最钟爱的比喻是西西弗,因为诸神判罚西西弗,令他把一块岩石不断推向山顶,而石块因为自身重量无限次地滚落。在达到目标范围前,他们的工作性质就如同把石头推上滚落再推上再滚落的无用功。时光在漫长而繁琐的计算中飞逝,有些日子上山是痛苦的,有些日子下山有可能是快乐的。但无论如何,炼狱始终是单人间。一个人,只能是一个人。你务必沉浸在这悲壮的美感中,因为甚至连孤独和孤独之间的距离都遥不可及。

然而Jarvis的情况又不太一样。

“不管你信不信,Jarvis……不是想要融入他们。”Bruce忍不住苦笑道,“他只是无法对别人置之不理。”他很轻易就把Jarvis这样的学生归为同类了,因为他太安静,太有礼貌,比其他学生聪明太多。如果他愿意,几乎不会有人会拒绝成为他的朋友。但他仍然独来独往,除了本人的刻意疏远似乎不会有其他可能。那时候他们刚从楼下的十人小实验室搬上来,学校规定了每层楼配有专业的紧急救护员,负责处理一些重大的实验事故。有什么不舒服大家都要跑去往学校的医务室。虽然麻烦了点,也从来没人费心多做什么预备。所以Bruce发现茶水间柜子里的急救箱时还以为是学校的什么新规定。打开一看又觉得不太可能,里面还有不少醒酒药和两支肾上腺素,显然不是常规配置。肾上腺素八成是给组里那个有哮喘的女生准备的。他问了一圈才知道这些是Jarvis收集了组里每个人的健康状况之后放在那里的。

“和你想象得不太一样吧?”他不出意料看到Tony脸上“抱歉你刚刚说了什么”的表情,“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我都记不清他做了多少份外的事……我们实验室的显微镜激光器灯泡从来没亮得那么整齐过。说来惭愧,他比我这个教授可要负责多了。”

“你确定吗?”Tony说,“他这个年纪的健康发泄方式难道不是黑个CIA情报库之类的?他只想换换灯泡?”

“我对他了解太少了,Jarvis可不是什么喜欢袒露内心的类型,除非有人逼着他说。”

‘有人’极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但Bruce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混蛋至少说对了一件事——和Jarvis一组的人是幸运的,然而他们却没能给Jarvis带来什么。

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反而放心下来。

“如果只是想找他给你干活,直接找Jarvis谈就行了,不需要经过我同意。”Bruce说,“决定权在Jarvis,虽然我很怀疑他还会不会愿意和你说话。”

“我的好博士,这恐怕是我最不担心的了。没人能对Tony Stark说不,我太招人喜欢了。而且如果他像你说的那样对麻烦难以抗拒,那他就绝对没有理由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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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漫长的一章科学组谈话终于结束了,全是对话对话我已经快不行了。下一章终于可以开点有趣的剧情。

总觉得一些地方写得太直白,所以另一些地方就不想那么直接。Jarvis的性格设定是一个利他主义者,他在MCU里是个AI,天生为人类服务的存在,除了Tony以外,其他所有人都享受着他的单方面付出,不过他也实在不需要别人为他做些什么就是了。把AI变成人类之后,这种性格写起来还挺有趣的。

隔了一周没更新,仍然不要脸的求评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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